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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漂亮、你头发好香”,其实听了很不舒服!多数男人常犯的沟通方式,已经构成性骚扰

    先讲答案:这个赞美足以让被赞美的人在他/她所身处的社会被贬低。而且这个答案正是这些被性骚扰的人绝大多数是女性的主因。另外一个主因可能是男性对女性的态度平均和女性对男性的态度差异甚大,但此刻我们不要节外生枝。

    赞美的本身会让被赞美的人受贬损,听起来像悖论。举几个例子:

    

1.“你好可爱~”

2.“你好漂亮~”

3.“你的头发好香~”

4.“你的皮肤好滑~”

    4是性骚扰蛮容易懂的,因为任意触摸他人算是普遍的社会禁忌。正因为触摸是禁忌,主动触摸他人算是打破禁忌的不尊重行为。但为什么这算是贬低?除了未经允许触摸他人的确能被谴责之外,女性同时也会因为容许他人触碰自己而被谴责,而且谴责力道常常比谴责摸她的人还大。

    荡妇羞辱听起来像个脱口秀笑话,但当你就是那个被荡妇羞辱的对象时,就笑不出来。最糟糕的情况是,在法庭上被强暴犯指称受害人“容许”他摸她,所以是合意性交,获判无罪。即使不上法庭,在女性指称遭受性骚扰的时候,只要有人能举证她有过让非亲密对象触摸的事例,舆论上马上转成对她不利。因为“节操”只用于要求女性的道德和品格,用以换取受保护的权利。无法证明节操,会成为权利的破窗效应,基本人权底线被打破,反过来要求受害人的基本权利得靠自己展现受人尊重的行为才能被施予。但身体界线不应该是需要争取才能获得的基本尊重。

    3这种程度是非常多一般男性也会犯的,基本上就是过度贴近、过度关注女性身体特征,造成女性的压力或甚恐惧。很多迷思认为女性就是喜欢被看被关注,穿美美就是为了给人看。即便女性的确精心打扮或衣着暴露,交情不亲密的男性主动表达对她外貌关注,还是非常令人害怕。除了能闻到发香是已经超过非熟人的身体距离之外,男性往往不懂,女性光是“被男性表示兴趣”就足以感到威胁。

    这威胁至少来自两方面,一是不熟识男性对所有女性而言都是潜在的危险,这是生理条件造成的弱势,也无法靠观念转换就轻易消除。2是女性在女性社群和其他女性的评价里,“狐狸精”或“绿茶婊”都是百分百的负面评价,而男性基本上没有相对应的羞辱概念。

    2几乎是天下所有人都会犯的错,但这里有个脉络条件:两人关系之间,或者场合上,以及身份上,强调外貌优势是否会造成处境劣势。这几乎是男性完全无法理解的范畴,因为“漂亮”好像是对女性最最万用的恭维了,基本上跟赞美小孩可爱一样,不会冒犯任何人,就算当口头禅来讲都很安全有礼貌。可惜不是。“花瓶”是一个非常性别针对的印象,也是女性往往需要耗费极大力气才能摆脱的处境,而男性丝毫无觉,比经痛还不为人知。女性甚至不需要出众的美貌才会被套上花瓶,只要身处男性为主的场合或地位就够了。连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女性,德国总理梅克尔,当初在 CDU 政党内出线,一半是因为出身东德,另一半是因为身为女性。而且漂亮是几乎只会发生在女性身上的赞美,这句赞美足以把一个人“女性化”。绝大多数的专业场合,人都不需要性别,只需要操守、能力、表现。“你好漂亮”一下子把一个专业人士打成特殊性别,除了暗示对方的成就不是靠成绩,也把对方整个人的重点转移到不具竞争力的面向上。

    1和2很像,但是是2的幼龄化版本。可爱对所有的成人而言,几乎都是会造成困扰的赞美,因为那通常是幼童或幼兽的专利。可爱的东西会令人开心、令人想保护,甚至令人想亲近,但丝毫不令人尊敬。可爱的东西往往也非常无助,任人搓圆捏扁,全身上下对别人没有任何威胁性,这是一般成人都不想自处的境界。但有些人的确非常可爱,的确会令人油然而生“好可爱~”的感觉,也可能会因此发出赞美。

    在很多场合里,说别人可爱没什么关系,因为你无论如何无法因为对方弱势无助而伤害对方。但可爱常常是一种言者无意,但对被赞美的人非常难堪的贬低,非常难堪。非常难堪的理由是:可爱的东西是比我低一阶的弱势阶级,我不会认真看待,遑论平等以待。言者无意,但其实言者有意,只是自己不知道那是一种最真实的贬损,容许自己用情绪反应掩盖。“你好可爱~”这个案例中的亚洲女性是学术专业人士,但她在学术发表场合受到这种赞美之后,处境和地位马上被无端降级了,马上。她精心准备的专业内容不被同侪以可敬的夥伴或对手来看待,整个人成为他人的美感欣赏对象。好凄惨。

    以上说的这些,也许不一定是性骚扰,而是性别骚扰,或甚是一种歧视,也常常发生在种族和族群之间,只是在女性身上刚刚好最常见。

    之所以达成这个结论,来自今日发生在我身上的小事:我穿短窄裙出门,走一走需要偶尔拉个裙子,因为它会上卷,到一个尴尬的长度。我对不熟识的男性友人提及,让对方理解我拉裙子的行为。他表示他们虽然不能体会,但是很愿意观赏(enjoy watching)。这不是什么安全的发言,很有可能被女性判定为糟糕的对话或甚糟糕的人。但我当下,或后来,都不觉得那很糟糕。我考虑了几个变项,首先是人。一方面见面过几次,对方都没有任何冒犯行为,对共舞中的不便也善于自我检讨。二方面场合是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的舞池,他的陈述接近客观现实。换一个其他正常有礼貌的生理男性来说同一句话,我应该也不会觉得很糟糕。但如果场景是在东亚,不是自由派的此地此区,我显然会觉得这人讲这话很糟糕。我当下不确定为什么换一个社会会有这么大的差异。现在我分析出:

    

因为那个处境下,那份肤浅的赞美之词,对我不会造成伤害。

    且不论穿短窄裙在东亚就足以被负面评价,在舞池里放任裙摆缩卷,而不是时时刻刻双手拉下,为自己今日错误的着装选择赎罪,也是个很明显的受指责之处。但是在这里,就算真的走光,首先没有人会给我骚货或荡妇这种评价;再来是没有人很在意身体露出这个客观事实,和性跟道德的连结很弱,大家只觉得是品味问题。

    因为赞美隐含的评价而受贬损的情境里,那些把对方当成是审美对象,而审美连结了其他责任的赞美,都先不要。

    如果觉得赞美内容和情境太复杂,很难判断,只要想像你自己身处男子监狱,你有个精壮结实,而且体型大你一半的狱友,而且你对狱友没有兴趣。任何你不希望狱友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就不要对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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