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 Wing撰文/媒体记者云川编译)约瑟夫·塞达卡(Joseph Sedacca)的孩子们都觉得,他们的父亲不像个正常人。他们能看出来,父亲的心理上有点问题。
约瑟夫1916年出生于土耳其,是个犹太人,二战结束后来到美国。他总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好像有人在威胁他。他说话嗓门很大,经常吼骂自己的小孩,他的外甥们从小就很怕他。
多年来,约瑟夫的故事经常是餐桌上的话题,例如他在纳粹灭绝犹太人的集中营里的经历。“他在集中营里干过活吗?”他们猜想,不用说,那一定很恐怖。
约瑟夫的外甥女珍妮丝·克拉夫(Janice Clough)记得她小时候看到姨父总是穿着长袖衣服。几年后的一次家庭聚会上,当时约瑟夫穿的是短袖时,珍妮丝的小女儿看到他的前臂上刻着一排数字“112594” ,感到十分好奇。
珍妮丝由此开始探寻姨父悲惨的过往经历。
珍妮丝得知这是约瑟夫所说的“战争号码”,多年来他对那场战争讳莫如深。直到60年代,他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一次他们让他坐下,哄他多喝了点啤酒。他喝得醉熏熏,终于讲出了自己过去得那段悲惨的遭遇。
每次开口他都会泣不成声,孩子们安慰道:“爸,没事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提这些了。”
珍妮丝最近接受朝鲜采访时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他们从他口中听到他的故事。而且只有在喝多了的情况下他才开口,平时连提都不提。”
约瑟夫很小的时候,父亲死于一战。随后他和母亲搬到到希腊萨洛尼卡(Salonika)的一个犹太生活区。他的母亲后来改嫁一个有钱的杂货商。二战期间德军占领了这里后,他们的生活区遭殃了。德军没收他们的财产充公,用火车将他们运到各个集中营,包括奥斯威辛和奥斯威辛-比克瑙 (Auschwitz-Birkenau)。
约瑟夫从此和母亲、妹妹及侄女们分开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在集中营里,约瑟夫的弟弟因营养不良死在他的怀里,继父也死在那里。但是约瑟夫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认为,唯一可以蔑视他们的方式就是活下去,不被他们杀害。”珍妮丝说到,她之后一直专注于把姨夫的故事整理成文。
在集中营中,约瑟夫的意志经受了难以想像的考验。
每个囚犯都分配了一份工作。约瑟夫的工作是为德国士兵理发。他遭受了不少无缘无故残酷地殴打,他的脸部分瘫痪,牙齿也掉了很多,以后连笑起来都怪怪的。珍妮丝说,那些殴打导致他终生严重的头痛。珍妮丝在纽约约翰·杰伊高中 (John Jay High School) 担任西班牙语老师,她的同事也在帮助她整理约瑟夫的经历。
珍妮丝补充说:“那些德国士兵不给他们吃的,强迫他们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他很会到处找食物:胡萝卜的根,土豆皮等等。有一次他口渴的太厉害,不得不喝马尿。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会收集马尿来解渴。”
集中营里也关着些法国人,但他们的待遇比犹太人要好点,并且非常同情犹太人。法国人多次帮助约瑟夫逃脱危险。有一次,约瑟夫被叫到一个队列里站着,一个法国人告诉他必须离开那队。约瑟夫是一个非常机灵敏捷的小伙子,他立刻排到另一条队了,因此幸免被阉割的厄运。
珍妮丝说,法国人还负责运送囚犯的火车,并帮助约瑟夫逃离了集中营,逃脱了死亡。
战争接近尾声时,随着美军和英军的步步挺进,纳粹试图销毁掉所有的犯罪证据。约瑟夫和其他囚犯被火车运往灭绝营。“他们打算把他们带到另一种集中营,用毒气杀死,然后埋在一个大坟坑里。”珍妮丝说。
一个法国人提前告诉他:“半途你必须打开车门跳下去。我会骗他们说把门锁好了,但我不会真的锁上。我跟你说,你坐到终点站你就没命了。”
为了防止犹太囚犯们逃走,他们被赶上火车前被迫脱光衣服。火车行进途中减速了。珍妮丝说:“约瑟夫挤到门口,和其他人一起把火车门拉开了——他们帮了他。”“就像法国人说的那样,门没有锁。”
但是最后时刻,约瑟夫突然失去了跳车的勇气。
然后,他感到有人在他后面推了一把。他从火车上掉了下来,顺着一个山沟滚了下去。很多囚犯也都跳了车,德国士兵开始向他们开枪,打死了一些人。
约瑟夫赤身裸体,虽然外面很冷,但他活了下来。他用报纸和散落铁道两边的垃圾来包裹身体取暖。
“他瑟缩在报纸和破烂儿堆里等着。” 珍妮丝说, 一名美国士兵发现他的时候,他体重只剩80磅了。“约瑟夫也不记得在那里躺了多久,几近昏迷。他极度饥饿,又严重脱水。后来美国士兵把他带到卡车上,给他毯子和一些吃的。由于身体无法承受,他吃进去的又全都吐了出来。”
1945年左右,盟军占领了集中营并解救了幸存者。珍妮丝说,尽管德国人试图销毁集中营的所有证据,但是在他们大量的笔记中都记录了这些罪恶,留给了后人。她说,在 “奥斯威辛编年史” 中,她姨父手臂上刻的数字作为幸存者的标志记录下来。
约瑟夫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他花了一年时间才康复。出院后,他因愤怒情绪问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并被诊断为精神不稳定。“他接受了治疗,然后出院。他可以有机会回到萨洛尼卡。”珍妮丝说,但是他拒绝回去, “因为那里没有他的亲人了,所有人都不在了。”
幸运的是,纽约的许多犹太人正寻求资助大屠杀幸存者。约瑟夫住院期间收到了一封信,他可以去美国,那里有个新家愿意照顾他。他接受了这个邀请。
约瑟夫住到了资助人贝约夫妇(Mr. and Mrs. Beyo) 位于布朗克斯 (Bronx)的家里,贝约夫妇就像父母一样照顾他。约瑟夫遵循犹太传统,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了妻子(即珍妮丝的姨妈)莎拉·阿尔塔贝特(Sarah Altabet)。1951年,他们的长子本森(Benson)出生了。
多年以来,珍妮丝从表亲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姨父的故事,其中就有约瑟夫偶遇一个当年在集中营认识的女难友的情景。当时约瑟夫和他的儿子们刚刚结束成人礼课程,准备到珍妮丝在布朗克斯的家里来。
“我们当时都住在布朗克斯区。”珍妮丝说, 在Grand Concourse大道上……有一个女人向他走了过来,“姨父停下了脚步,我的表兄弟看着他,他却盯着这个女人。她和他面对面站着,然后抱在一起,相互偎依着哭了足足15分钟。”
珍妮丝的表兄弟们都看呆了。
“然后他们放开对方,擦干了眼睛,用西班牙语交流着。” 珍妮丝说,“然后那个女的离开了,他则和我的表兄弟继续往我家走。”当她的表兄弟问约瑟夫:“爸爸,那个人是谁?”他回答说,“那是我在战争中认识的一个女人。我们关在同一个集中营。”
住在纽约的时候,约瑟夫在圣巴拿巴 (St. Barnabas) 医院找到了当理发师的工作,为手术前的病人剃光头发。多年以来,他从德国那里获得了不少的赔偿,珍妮丝也收集了很多的记录。后来他有资格从瑞士银行获得一笔巨额赔款,但还没来得及领取就去世了。
退休后,约瑟夫与妻子一起搬到佛罗里达州的劳德代尔堡 (Fort Lauderdale) ,直到2001年过世,享年86岁。他有三个儿子:本森 (Benson)、阿尔伯特 (Albert) 和大卫 (David),如今也都已经六七十岁了。约瑟夫还有三个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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